淹没栗子的契约

一个忙完了期末的懒人(撒花🌸)。

生命调查员的误差(十一)

*ooc预警,逻辑混乱预警

*本章主要是黄家袁林,带一点点果汁

*没人看也没关系嘞主要是不想留坑


30

周士原本来没想求婚。

 

他盯着王敏辉看,觉得就这样窝着也很好,等他下班、一起吃饭,饭后去街边散个步,心情好的时候买个路边小玩意儿,闲闲打嘴炮。王敏辉有剧的时候就去看,结束了就在角落里蹲SD,哼着小曲儿吹着杨柳风,一切都明媚而清澈。

 

虽然他确是有更多私心,如果指环和仪式感能给身边人一个期限为一生的承诺,他倒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问题就在于,他无法定义自己的一生。

 

人类的终结可以选择成为生命调查员,那生命调查员的终结是什么?

 

他问刘岩,刘岩说是湮灭。

他问董攀,董攀说是无解。

他问黄名宇,黄名宇骂他吃不了瓜子撑的——想太多。

 

“那你知道什么是湮灭吗?”周士原问掏出一把瓜子的黄名宇,把从刘岩那里学来的词抖落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湮灭这个说法的?”黄名宇难得地警惕了起来,神情都揉了些不自然进去。

 

但周士原没在意:“刘区长告诉我的,他说生命调查员的终结就是湮灭,但他没说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黄名宇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像是觉得怎样描述都不太恰当,于是反问周士原:“生命的反义词是什么?”

 

“遗忘吧,我看人类的电影里是这么说的。”周士原脱口而出。

 

黄名宇像是来了兴致:“那你觉得,遗忘可怕吗?”

 

“非要说的话,连想要留下记忆不被遗忘的对象都没有,才比较可怕吧?”

 

黄名宇笑起来,带着一贯的温和:“说的也是——要官方一些来说,调查员的终结就是湮灭没错,所有接触过的对象都不会拥有关于被湮灭调查员的记忆,档案也会随之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周士原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品品,这凉气好像还是五香瓜子的味道——大概吧,反正调查员也不是靠鼻子去辨别味道,味道也跟爱或体温一样,是个没有意义的词汇。

 

“不过,”黄名宇又开口,“还是会有些办法,能让想要留下记忆的对象,保留被湮灭者的回忆。”

 

“什么意思?”周士原没太听明白。

 

“总之就是,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黄名宇把眼睛眯起来,露出一个周士原从未见过的表情,他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但他大概清楚——该发生些什么事情了。

 

 

31

周士原演技不行,比王敏辉差多了。

 

后来每次在台下看着自己爱人演音乐剧时,他总会留出一些间隙来审视自己过去的演技。

 

不过,幸好生命调查员并不需要所谓演技,没有表情就是表情,没有悲喜就是日常交往的必备标记。所以当董攀疯了一般去找他询问有关黄名宇的踪迹和记忆时,他也只需要像平日那样淡淡回应,就能轻而易举地搪塞过去。

 

“你说谁?”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不是你之前工作遇上的人类?”

“要不你去问问区长吧。”

 

引导董攀去询问刘岩,也是周士原答应帮黄名宇做的事情之一。虽然对董攀来说终归是有些歉疚,但也只存在片刻须臾消失。

 

在秘而不宣的任务清单里,周士原保留了对黄名宇的记忆,但又必须保守这一秘密,同时要对同样葆有记忆的董攀缄口不言。让董攀去问刘岩是为了确认黄名宇“湮灭”的确切性,同时在区里捅开一个口子。

 

“为什么是我?”周士原不明白,既然要留他们两个人的记忆,为什么找他帮忙而不是董攀。

 

“你们两个都跟我很像,但董攀,怎么说呢,”黄名宇像是思考了很久,把左手的瓜子拢到右手,又倒着拢回来,反复几次终于开口,“董攀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固执,规矩大于私心。就好像你是真的会因为我隐瞒前辈身份的歉意,而把调查报告拿给我来写,但他不会。他会追着我打嘴炮,然后紧攥着自己的报告,跑回去照着要求规规矩矩地写好,一点细节都不曾缺漏。”

 

“我的确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正经职工。”周士原若有所思。

 

“也不是这个意思,”黄名宇摆摆手,笑起来,“总之,你们都有跟我一样的反叛因子,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我瞧得出来。董攀藏得更深一些,他潜意识里总还是绷着些东西,如果不是出现什么误差的话,他大概也不会想要改变现状。”

 

“那你——你真的决定再也不回来了?”

 

“美丽与恐惧于浮世共存,不堪重荷去软弱人子寄生。”


黄名宇念着不知从何听来的人类诗句,像是在回答周士原的问句,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只背对着周士原高举起右手摇摆,学着人类作别的模样:“如果哪天你发现了湮灭的意义,欢迎来找我。”

 

 

周士原找到黄名宇的时候,黄名宇正在咖啡馆柜台边研究新买的咖啡豆和滤杯。

 

“我没发现。”

 

“啥?”黄名宇仍旧眼神紧盯着咖啡豆,没来得及得空抬头看周士原。

 

“我没发现湮灭的意义。”

 

黄名宇终于看清楚来人,又盯着周士原的手腕瞧了一眼,了然地微笑起来:“你果然还是来了嘛,看来我给你留的定位器被保存得不错——不过现在也可以销毁了,你哪天得空了拿来给我吧。”

 

“我已经带过来了。”周士原摊开右手,把一个类似袖珍风铃的小玩意儿递给黄名宇。

 

黄名宇下意识伸手去拿,眼神定格到周士原手心的时候,又立马把手缩了回来:“你怎么没戴手套?”

 

周士原不解:“什么意思?”

 

“我啊,已经不是生命调查员了。”黄名宇扯出一个笑脸,来自另一颗星球的光穿透店门映射到他的脸上,衬得每一寸皮肤温暖又虔诚。

 

周士原沉默了一阵,把定位器轻轻放在柜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

 

黄名宇把定位器收好,招呼周士原坐下,又端了两杯咖啡和一盘瓜子过来:“一般客人我可不招呼这种好东西。”

 

周士原扶额:“我来人间藏了这么久,倒是也没见过卖瓜子的咖啡店。”

 

黄名宇把盘子往后一缩:“不吃拉倒。”

 

周士原迅速扯过盘子的边缘,好声好气地从黄名宇手中夺回了瓜子,像往日一样一边嗑一边把瓜子壳和瓜子仁分成两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变回人类了?”

 

“可以这么说吧,至少我的感官都开始变得跟人类一样,也没有调查员那些多余的能力了。”黄名宇慢慢说着,把嗑出的瓜子仁放在另一个小盘子里。

 

“既然有味觉了,干嘛不吃掉?留着干嘛?”

 

黄名宇难得地腼腆了一阵,露出一个柴犬般的微笑:“我男朋友爱吃。”

 

 

32

袁广泉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姓黄的同学有点难搞。

 

自己明明只是帮忙上一学期音乐鉴赏的选修课,他也不指望同学们真能在音乐学科的领悟上能有什么质的飞跃,于是对那些或睡眼朦胧或打情骂俏或举着手机开始手部运动的孩子们,都葆有一种近乎于母爱的包容。

 

但黄同学不一样,他总是在铃响后两分钟准时站在教室门口鞠躬,双手托着课本微微笑着,乖巧得要命,像一只天然无害的柴犬。袁广泉叫他进来,他就站在门口先表演半分钟变魔术,有时候是一盒瓜子仁,有时候是一个小摆件,更多时候是一小朵玫瑰花,连刺都被细细拔除干净的那种,不知从哪里突然变出来,像是身后长了个随身藏宝箱一样,然后就这样径直走到袁广泉跟前,把这些劳什子插进他的衣兜里,随后转身乖巧着跑去坐在第一排最边缘的位置,撑着手开始发呆。

 

后果就是,连隔壁学院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教授,都听到了“音乐学院有个怪学生在追求小袁老师”的传闻。

 

这能算追求吗?袁广泉连连否认,在空教室的座位上坐下又站起,手里的笔和教案都懒懒地躺着,表示不介意袁广泉继续魂不守舍不思工作下去。

 

不能算数的,年轻人朝气蓬勃但就是没个定数,虽然自己也没年长他多少,但袁广泉逼着自己点点头,想要把黄名宇划到亲密度最低的那一列分类中去。

 

可这只柴犬可能腿生得太长,常常一脚迈开,就从最低分类往第一顺位的分类边缘疯狂试探。

 

“袁老师,我能去你家打游戏吗?”

 

袁广泉没想到门口会突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钢笔都滚下了桌面,摔出蕴着墨香的几滴水珠来。

 

“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黄名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走上前去把钢笔拾了起来,又像变魔术般摆摆手把墨迹擦干,抬起头同眼前人说了一句:“我看到了哦,老师收到的游戏机快递。”

 

袁广泉快速回忆,承认自己前一天的确收到了前不久咬牙下单的PS4,但却不肯承认眼前这个学生提议的正当性:“黄同学,我们可能还不算太熟,对于那些传言我认为可以有更妥当的解决方式……”

 

“黄名宇,我叫黄名宇,”年轻人笑起来,“你得记住这个名字,因为它很有可能会同你的余生如影相伴。”

 

 

让袁广泉承认自己喜欢黄名宇并不是什么难事,在他还在左右摇摆思绪不定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在课后跑去黄名宇常去的座位上工作发呆。

 

虽然这个学生的“余生”论调让他觉得好笑又好奇,但终究还是答应了一同打游戏的请求。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好朋友,就黄名宇这样莽撞直球的拜访频率,袁广泉几乎都快把他纳入家庭成员的行列。

 

黄名宇也几乎快忘了,这原只是一场工作而已。

 

他对着显示器中的战绩扬起笑来,转身回头想炫耀一番,发现袁广泉早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熟。睡姿安稳又乖巧,呼吸声又浅又细,整个房间以袁广泉为圆心散发出浓郁的温柔味道出来。

 

这个人也会死的吧,死了之后也会这样安稳乖巧吗?黄名宇盯着袁广泉看了许久,把调查资料调出来,确认自己已经延期了快一个月,刘岩怕是又要开始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破口大骂。

 

鬼使神差,黄名宇头一回涌出这样浓烈的欲望,他身体前倾,用鼻子探触袁广泉吐出的一圈圈呼吸,潮湿的雾气笼罩在名为黄名宇的玻璃上,随着温差交替混浊和清澈。

 

黄名宇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手,鬼使神差般握住了袁广泉的手,下一秒就被突然睁开眼睛的袁广泉反握住。

 

他笑着,像从某个异域国度落在马车上的花瓣余香,碾过尘土和车轮,眼神里温柔和热望交杂,糅合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不合季节的微笑。

 

然后他探起身子,在黄名宇的唇角吻了一口。

 

随后是漫长的安静,袁广泉陷入比伊甸园苹果更可怕的昏睡中,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黄名宇仍旧握着对方的手,袁广泉的呼吸均匀而安稳。他觉得自己快要不像个生命调查员——不然用什么去解释这一阵剧烈得像是雷鸣电闪般的心脏运动?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袁广泉睁眼看不见光亮,家里没开灯,但他仍然准确捕捉到了那只跪在他家地毯上的柴犬。

 

他听见那只柴犬开口说话,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我骗了你——我是生命调查员。”

 

 

袁广泉当然会有些恍惚,像这样确切存在却又脱离于他日常认知里的群体和生存方式,实在是没办法倏然接受下来。

 

黄名宇的坦诚让他安心,但立马又被席卷而来的巨大恐慌吞噬,他开始频频做些往日里不会做的事。比如上课时突然停下来盯着一个空荡荡的位置,再比如站在红绿灯路口望着人潮发呆。

 

以至于迈出步子的时候,差点被疯狂驶来的汽车撞个惨烈。

 

差点,就是没有。

 

不知从何冒出的黄名宇扯过他的胳膊甩开,挡在了他前面。汽车从黄名宇身上透明穿过,他扭头看着街边的路人围在袁广泉身边询问安危,对视变成了惊吓后的呆滞独角戏。

 

黄名宇本没道理这样做。

 

在他交出“同意死亡”的判决书之前,袁广泉无论如何都不会死亡。这是整个不确定的世界观中,黄名宇为数不多能确定的事情之一。

 

但他还是冲上去,用他仅有的方式去护佑着袁广泉。


  

“我写的否决死亡,”黄名宇站在袁广泉的床边,对眼前这个一看到他就泪流满面的男人说,“虽然不知道下次判决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但至少这次,你还活着,还可以活得再长一些。”

 

袁广泉平复了一会儿,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又吞了下去,脱口而出只有一句:“谢谢。”

 

过了半晌,袁广泉又开口:“其实也不是很想谢谢你,毕竟这只是你自作主张的工作流程,写之前你也没问过我是不是会不愿意。”

 

“抱歉……”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我知道,所以我来只是想跟你说,”黄名宇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帮凶?”

 

 

33

黄名宇在调查员这个岗位上待了太久,经他手流过的调查报告与判决书不计其数。大多数调查员会清楚记得自己的第一份和最新一份工作,那是他们世界观的源头和新料。

 

但黄名宇不一样,他对于工作往往印象不深,在当年那场噩梦一般的任务结束后,便再也不肯对任何工作对象留下记忆。他永远记得,那是他经手的第36个案子,刻在那本不存在的脊骨上,刀枪剑戟都不是他的软肋,但这个数字是。

 

那是个小时候受过长久虐待的姑娘,除了偶尔说话有点神经质之外,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黄名宇本以为是个好接触的对象,然而真正见到本人后,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姑娘患有重度抑郁,只要黄名宇开始说话,她就会浑身发抖,抱着身子缩在角落里。他细细翻过资料,知道姑娘是个可怜人,什么都没做错——应该说,她什么也没做,但苦难却像是无法治愈的病毒一般掏空了她的灵魂。

 

黄名宇恪尽职守,想尽办法带她看风景、品尝各地新奇的食物、把搜集来的各种奇奇怪怪口味的瓜子塞进姑娘的口袋里。姑娘爱笑,笑得跟其他人一样好看,当黄名宇以为一切恢复如常、也开始把姑娘的微笑定义为治愈程度后,姑娘却突然变得愈发极端起来。

 

试图翻过阳台跃出去,或是蹲在马路中央等汽笛响,让海水漫过嘴唇和睫毛,研究致人永远沉睡的药。而这一切,黄名宇都不得不一一见证。他把她从阳台边缘拉回,从马路中央抱走,从海水里捞起,从药罐中抖落。


但每次总归会迟半步,姑娘的身躯开始同灵魂一样陈列伤痕,一道一道,像是倒数生命的年轮。

  

人类濒死前是什么模样?老实说,对于报告上交完就走的调查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场景。但黄名宇却被迫见证一遍再一遍。

  

直到最后,黄名宇也没办法燃起这样微乎其微的求生欲望,即便这本不该在他的工作范畴以内。某一天,姑娘卧轨成功——在黄名宇下判决之前成功,后果便是保留生命的呼吸和心跳。

 

黄名宇在病床前坐了三天三夜,最后把写着“同意死亡”的判决书交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但黄名宇从此就有了一个跨不过的梦魇。他开始明白自己不适合当调查员,开始学着从细微处叫嚣着反叛。

 

从刘岩那里讨来的东西都有道理,每个小物件都拆卸一个零件,原件破败的同时能收获一只拼接起来的闪着奇异橙光的手表。

 

拆掉原有的调查员手环,就能同调查处断开联系,实现“叛逃”。而这只手表就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手环,能帮助他暂时消解掉调查员的身份标识,包括拥有肌肤接触的可能性。

 


“就像是切断通讯信号一样,原调查员的状态可以实现接近于真正意义上的‘湮灭’。而你和董攀还记得我,是因为我给你们都留了定位器。存放超过一年,你们就能持续保留关于我的记忆,”黄名宇伸出手摇了摇,示意风铃的形状,“董攀的那颗被我放在他的笔帽里,他这种一丝不苟只为工作的人,身上绝不可能离了它。”

 

“也就是说,你现在并不是真正处于人类状态,而只是制造了一个假象?”周士原觉察不出心跳声,只感觉后厨的滴水频率似乎加快了些。

 

黄名宇沉默了一阵,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不,不是的,那只表顶不了多久的用途。我已经成为人类是事实——通过一些正当途径。”

 

周士原再问时,黄名宇却不肯再答。

 

“明天晚上,等你们都到齐了,我再一块儿说明清楚。”

 

“我们……是指?”

 

“明天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来这儿,去我新开的关东煮店,这是地址。”黄名宇递给周士原一张纸条,脸上又开始露出贯常的微笑。

 

  

tbc. 

评论(11)

热度(39)